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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州迁学记嘉定十三年 南宋 · 王元春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五、道光《宝庆府志》卷八九
邵为湖南望郡,泮育人才,弦诵之声邹鲁如也。
士修于家,闻于乡,鲜能以文墨经术为盛时用。
岁计偕吏上春官,辄抱艺徒返,越数科乃一得,为士者病之,曰:「是必学宫弗利焉尔。
异时在郡作成多士,必择山川之胜,而吾郡于堪舆家辄不合」。
庆历奉诏,学建在郡之左,治平四年改卜于郭门外溪水东。
绍兴乙亥,徙入城,今贡院是也。
乾道癸亥,复徙于郭外旧址,襟抱亏疏,风气宣泄,终不满人意。
郡博士廨舍且远距三四里,师弟子罕相接。
梅潦断桥,舟不得渡,朔旦或废庙谒,春秋丁祭,守臣充献官不庙宿,皆非便。
中间议迁者屡以治之西不百举武,非阜非丘,如起如伏,俯瞰阛阓,万瓦鳞鳞,而望仙六亭诸山若图画然,兹非地欤?
旧为屋以馆过客,士久睥睨,主者难之。
嘉定十三年柯山刘侯保治郡政成,思植嘉木,郡博士许君之望率诸生以学为请。
侯曰:「是予心也。
茍利于士,何惜一馆舍」?
先是,郡人李使君纯忠端溪印章,预以私钱五十万备兹役。
至是果得用,而刘侯亦慨然捐金谷,以缗计者一千二百,以斛计者四百。
役兴而侯代去,新侯李守至,复助钱二十万,洪别驾补视其数之半,相与趋成之。
许君定规模,计工役,诸生悉力奔走,绝长补短,移旧创新,栋宇翚飞,左庙右学
庙由棂星门、由殿门而入,则两廊为壁,以绘从祀。
中为大成殿,后为藏书圃。
学有重门,由东门而入,则两廊为斋,以处生徒。
中为讲堂,后为直舍。
钱有库,米有廪,庖池浴室毕具。
营度于是岁仲秋,越明年暮春就绪。
阴阳之方位正焉,泮水之制度备焉,质疑请益,则师儒具,释奠斋宿,则献官咸在。
士庶来观,恭敬动色,昔为若何,今为若何。
许君与诸生走书京邑,求载颠末。
元春郡人也,谊不得辞,因复之曰:「国家开设学校,薄海内外教养则一,而人材之显晦、文物之盛衰,郡异而县不同,岂学宫尽能为利钝也?
古者山以东多相,山以西多将,非天之降材尔殊,风声气习所渐者然尔。
闽蜀地至辟也,俗至鄙也,而文翁、常衮之后,文雅最多,衣冠最盛,盖二公劝学之力,抑山川之灵有待而发也。
郡之学迁止此也,今而后里推其俊民,家推其良子弟,隆师亲友,殚见洽闻,究圣贤之指归,熟古今之治忽,则芥拾青紫,接夔龙,以文章华国,以道德范俗,以事业济当时,自迁学始也。
厥或不尽力于人事,专责效杳冥,则非元春所敢知,岂贤守与二分校者所望云?
按:嘉庆《邵阳县志》卷三四,嘉庆二十五年刻本。
潮州重修韩山书院咸淳五年七月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八、《鬳斋续集》卷一一
韩山书院,余闻之旧矣。
咸淳五年夏季,有以三阳士友之书来溪上,曰:「韩山,文公故庙址也。
使君郑公良臣筑室于斯,扁其三门曰『城南书庄』,论堂曰『宗道』,祠室曰『泰山北斗』。
文公中居,天水赵公左,濂溪、槎溪二公右。
两庑四斋,职员十,生徒倍。
食之以田,则郑公所拨,陈公圭买之。
淳祐癸卯迄今未三十年,藩夷檐缺,横者植者俱敝,凛凛若将压焉。
通守林侯适摄郡事,一日,率诸生谒祠下,讲毕,周旋四顾,曰:『潮之士知学自文公始,亦犹文翁之于蜀,常相之于闽也。
邦人奉公香火,于今数百年不忘,公之教也。
我朝以来,邦之人物有登从橐者、亚广庭者、冠兰省者、释褐宗庠者,擢英儒科,每诏不绝,家有弦诵之声,里列衣冠之族,皆公赐也。
前人为此室,盖绎公之教,思相期于无穷。
此而不葺,吾愧焉』。
于是捐俸金四十两,命堂长林震曾董其役。
凡室之材,无分钜细,摧折者易之,腐缺者补之。
增楹之础高至数尺。
去瓦之敝,重覆一新。
自门堂斋庑以至庖湢,与外之九贤堂,皆完且固。
仲春始事,首夏迄工。
郡方焦熬,需调百出,侯念及此,实人所难,阙而不书,恶乎可?
愿记之」。
余曰:侯为郡政,汲汲教事,知所先后,诚近道矣。
然士莫难于学,学莫难于师。
今潮人之所师者文公也,而况游泳于斯,日瞻遗像,其可不知所敬慕乎?
慕之云何,是必曰起八代之衰者文矣,济一世之溺者道矣,疏犯人主之怒者忠,语折三军之帅者勇,挹衡山之灵而云雾去之,恶鳄鱼之暴而风雷驱之。
是固公之可传可敬者。
抑所谓浩然而独存者果何物哉?
状公之本末,莫妙于坡仙一记。
吾侪必以是思之,夫是之谓善学。
侯名式之字子敬三山人。
是岁己巳孟秋朔,具位林某记。
修塘记淳熙九年八月 南宋 · 李孟传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四四、乾隆《江南通志》卷六五
淳熙九年八月丁未,重修陈公塘成复古。
惟国朝置江淮制置发运使真州为治所,实总六路转输之任,岁漕东南趋汴者凡六百万。
繇江入河,小遇浅涸,漕以告病,时赖堰潴之水以济不及,故自昔陂塘之利,在淮南为尤重。
今行都驻钱塘淮东西诸郡皆宿兵,岁供军储,由上流浮江而至,稍愆期会,则馈运以稽。
又以真扬以北,河势径直,支流别派,比江南才十一,故灌溉之利,民常病狭。
岁值旱乾,则坐视捐瘠。
来庭之使,时节取道,馆候有常,留则乏事。
盛冬水缩,千夫挽浅,有司岌岌,惟淹日是惧。
唯是三务,在淮东为是急。
敷文钱公既以郡最褒擢,督漕于此,适当连岁旱歉之馀,以谓真之为郡,处得地所,枕江带河,东而会之,以达于淮,意其间殆有遗利而未复者。
先是距真州扬子县二十里,有塘曰「陈公」,汉建安中广陵太守陈登所凿。
周广九十馀里,西南所至,全隶扬子,唯东北接扬之江都者,仅十之二。
塘倚山为形,独一面为堤,以受启闭,凡八百九十馀丈,冈势峻昂,环汊三十有六,毕汇于此。
故渟漫涵蓄,为利不赀,异时公私取给,才下其尺,则已赡足。
淮人恃之,用备不虞。
恭爱之祠,庙食弗替。
但中更抢攘,久废弗理,刍茭障堙,岁益浅淤,颓堤断洫,漫不可考。
公既躬至其所,周视形便,规寻利源,顾谓僚佐曰:「今仍岁旱暵,苟有毫发便于民者,虽使规创,犹不当避其劳。
况兹塘隐若天造,丰功厚利,肇自昔人,即旧以谋,顾曷可后」?
乃具以修复利害疏言于朝,且谓漕运所资,故凡沿塘之费,一不敢以干大农
奏闻,即日诏可。
公即俾属吏米恁、旧僚刘炜规图其事,量功计日,度厚薄,分畚筑,计徒庸,虑材用,以授有司。
募流徙之民,厚其直,勉使赴功,而实以惠之,众皆乐趋,弗俟程督。
春三月秋八月而告成,总工徒凡二万三千一百一十有二。
旧有斗门石䃮各一,岁久缺败,不可复据,则迁其䃮少西二十丈而更新之。
浚东西两湫以谨蓄泄,与斗门之建,皆仍旧址。
饰龙祠以还旧观,作新亭以待临察。
委官以专护守,列卒以供徼巡,而为塘之谋益备。
初公始来,顾念荐饥之后,思欲为公家长利,乃始议兴筑。
以从游之久,能识公意,相其成规,弗愆于诚,一举而三务毕协。
佽助兹役,劳居多。
夫事之利害,隐于疑似,能晓然知之者固鲜,知而能决断之者益加鲜。
是役也,公独权其利害,而灼知之矣。
或虑其劳且费也,公乃奋而决,谓利不可以弗究,役不可惮,而功固不可不济,独趋拘挛之见而卒成之,非明且决弗能也。
体劳惠物,繄公是赖。
信臣浚沟渎,杜母修南阳,楚相起芍陂文翁穿腴口,古之致本利者,未始不赖后之人修其废而后乃益彰。
恭爱之绩,自建安至今垂千三十馀年,乃始因公而复兴,是岂偶然哉?
塘之成日,老稚欢趋,竭蹶争睹,相与诵之曰:「新塘千步,膏流泽注。
长我禾黍,公为召父。
恭爱无偏,公后陈光
甘棠之阴,共垂亿年」。
于是州部之氓暨僚吏,咸愿纪公之成绩,皆以属孟传曰:「子于公门下士,记事之成,惟子为宜书」。
遂不辞避而书。
按:嘉靖《南畿志》卷三一,嘉靖十三年刻本。
海口夫子庙上梁文 南宋 · 林亦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四二、《网山集》卷八
伏以虎符千里,有严俎豆之容;
凫舄一同,爰重簠簋之事。
奚为煮海,乃获升堂。
窃缘曩昔之时,有是神明之像。
既不可毁,所宜更新。
况断垣败壁之犹存,有故国乔木之可想。
行人怵惕,过者悲吁。
若是榱题或迁延于岁月之后,吾恐貌像已破坏于尘埃之中。
兹诚痛心,所恨无力。
恭惟判府安抚节使大丞相文翁之寄,负周公之才
访祀典之有无,参曲台而斟酌。
仍其故址,易以新檐。
岂以礼而许人,盖缘情而起义。
宫墙未改,即观百堵之成;
草木肃然,如对两楹之奠。
凡兹里巷,所谓衣冠,敢不骏奔,有同执役。
适已涓于良日,爰用跨于修梁。
请奏驩谣,以为盛事。
儿郎伟!
抛梁东,从此弦歌清夜同。
想得螺蚊添好语,近来龙爪又花红。
儿郎伟!
抛梁西,两两画梁如䌽霓。
重见二年春二月,五人同日上云梯。
儿郎伟!
抛梁南,八月黄花秋意酣。
况是圃边曾学射,曲江好好看头衔。
儿郎伟!
抛梁北,万木苍蒙耸山脊。
未说桥边驷马归,里闾已自生颜色。
儿郎伟!
抛梁上,海内元戎旧丞相
不有主盟如此翁,斯文安得今无恙。
儿郎伟!
抛梁下,牛刀去袂何时把。
它年欲作舞雩碑,记取祠边曾下马。
伏愿上梁之后,乡田忠美,风俗康淳。
即见海涯,有同沂水
青云隽士,已绕月以齐飞,黄卷逸才,更摩空而直上。
同是沾丐,以极驩欣。
谢薛守启 南宋 · 廖行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省斋集》卷七
上策太常,曾无高论;
拜恩九陛,亦玷末科。
起白面之诸生,还青毡之旧物。
念南国被化,孰非楚地之多才;
而阖郡推贤,奚止菑川之一士。
乃以栖迟之久,独居抡选之中。
载省侥踰,岂非际会。
伏念某才虽悭于天分,学粗守于家传。
屡矣退飞,谓竟身于岩穴;
忽焉决起,宁自意于云霄。
以亲闱之素望颇严,恐祖庙之清风或坠。
强勉再战,冒昧一行。
久冥拾芥之心,姑效焚舟之举。
偶中程于兰省,获奉对于枫宸。
释之论甚卑,自诡易行之实;
平津第居下,敢希亲擢之恩?
幸脱褐衣,均沾命服。
所喜百年之门户,已收两世之儒科。
岂惟衰绪之光,亦惬慈颜之念。
虽置万卷而读律,仅逃画足之非;
然计三釜以及亲,宁畏折腰之役?
行展平生之志,敢论稽古之功。
岂伊人谋,亦有天幸。
兹盖伏遇某官主盟吾道,师表士林。
文翁之风化,已先于兴学;
况延寿之教礼,尤急于亲贤。
遂令牛马走之微,亦玷龙虎榜之末。
遭逢若此,报称谓何?
某敢不益自勉于进修,谨勿忘于矜式。
壮所行幼所学,当无负于此心;
上为德下为民,期有见于斯世。
遣祭江西宋漕文 南宋 · 廖行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九、《省斋集》卷一○
呜呼噫嘻,天祸善类,哀哉鞠凶,哲人陨坠。
哲人谁居,成都之英。
粤繇文翁,世有闻人。
匪卿则云,太息用寡。
于皇熙朝,独盛儒雅。
范、苏而来,踵武如公,表里纯一,事业昭融。
其在朝行,靖共正直;
其在四方,吏治之式。
公如和气,随用时宜,云胡湘人,勿替永思。
人斯明刑,公导之德,尊礼耆明,起之遗佚。
大兴黉校,风以诗书,不宁赀费,恩意勤渠。
凡湘之人,惠泽斯厚,矧是鲰生,得所未有。
眷焉儿曹,俎豆诸生,公有大造,人皆歆荣。
自湘而吴,徯公益大,推其所为,得不咸赖。
于何不淑,殄瘁兴嗟,仁而弗寿,天乎命耶。
呜呼哀哉!
文翁之风,于公复见,匪既其文,实可兼善。
嗟公之蕴,百才一施,今其亡矣,范、苏而谁。
匪公独亡,斯世之戚,湘人皇皇,啜嗟何及。
耿耿刍奠,道阻神驰,雨泪东风,岷峨之悲。
答刘史君所问 南宋 · 廖行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八、《省斋集》卷九
问:「孟子没,诸儒继作,何以谓轲死不得其传?
至于本朝,学士大夫众而独推濂溪先生,是又何也」?
窃谓道无存亡,传有得失。
孟子论舜与蹠之分原于善利,盖学之几微兆于此心,善利一分,源脉大异。
及其至也,圣愚贤否,判然殊归。
孟轲氏之后诸儒多矣,而学不纯乎为善,几微之失,与道背驰。
千载而下,周濂溪续绝学而承前圣,其立言行己及出而施之者,皆慥慥诚一,岂有一毫利心间之哉?
宜乎贯万世如一日,此心与孔孟无异脉也。
问:「非科举无以仕进,前辈皆从科举中来。
今切切科举之事乃觉于道不近,如何而可」?
窃谓科举乃后世收人才之术,为其以爵禄引天下,故有心于科举始于为利,才有为利之心,则凡学问皆志于利,去道远矣。
然自非圣贤,未有能特立流俗。
若中人之性,则须上之人有以风厉之,俾不梏于为利,则虽科举之习,心乎为善,岂有二道哉?
问:「雍也敬简,可使南面,不可及已。
自《史记》、汉、唐以下莫不有循良之吏,试举一二人,谁可以庶几古人,使知向慕焉」。
窃谓古者圣贤之学一主于敬,此心纯至,无或间断,初非小廉细谨之谓也。
其施于临民,纲维正大,简之至也,即此敬之推也。
二帝三王之君天下,如是而已。
三代以还,吏之循良者稍有志于民,亦随以见效,然求如古圣贤敬简之治,难乎其全矣。
汉世如河南守吴公、蜀守文翁班孟坚谓其谨身率先,居以廉平,不待严而民从化,髣髴有古人气象。
今之君子盍先脩己以敬,养成正大之德,则施于有政其庶几乎?
问:「周先生起于营道胡先生父子学于南山张侍讲讲道长沙,诸公亦识其妙处否」?
窃尝谓正学不传,人心陷溺,私欲横流,学者茫然无所用力。
三四君子直指人心以晓学者,然后学者知本原用力之地,反躬内省以明乎善,诚敬纯一,性成道立,此正学之根本也。
若夫过于好高,无所据依,其言似不可穷,退省其私,乃或大谬,空谈之弊也。
近世多有彼亦自谓得其妙处,徒假以哗世,无取焉耳。
问:「仁仲与敬夫相告曰,无所为而然者,天理也,诸君识其意否」?
窃谓夫人一性之中,天理具焉。
《孟子》谓尽心者知性,知性则知天。
人欲消亡,私意不萌,则一真浑然,流行大顺,此《论语》所谓绝四而《中庸》喜怒哀乐中和之本也。
问:「人方病学者不志于道而志于科举,父兄师长亦言渠侬肯勤于科举,了此段事,可以望其别脩学业,然而懒惰者常多。
于义理懒矣,于此又不勤,其病安在」?
窃谓后世学者不如古,正以善利之分。
夫科举之学何尝非义理之学哉?
才有心于为利,则为科举之学,为义理之学,皆非道矣。
况科举有得失,而义理又非若世味之可嗜,彼无所得于中,何适而不懒?
脩道之君子苟能正人心,使渐知为善之学,因而导之,如引水以行地中,不舍昼夜,义理悦心,自不能已,又何懒之有?
问:「脩举业有不得之者,脩学随多少必得之,于身于家便有益也。
而人不肯脩为己之学,既不肯脩,乃反恶之,是何与人异情也」?
窃谓孟子谓求在内、求在外之理甚明,而人不知察,物欲蔽其心尔。
问:「人知贫可至于富,贱可至于贵,而不知小贤可至于大贤。
此路甚夷而民不由之,使之由之亦有道乎」?
窃谓求富贵而不知求为大贤,此亦为利而不为善之病。
今欲使民由之,其责在君子分别善利,以身先之。
箕子皇极之说,皆信而有徵,民岂有不可训乎?
问:「科举是早年可为,老时不必为矣。
乃若脩学,则是贯穷通壮长,一日不可不为者。
人而不学,其如学何?
昏愚者不足与言,敏者亦复不听,何也」?
窃谓敏者多恃其才俊,乃学者之累。
宁其昏愚,未可鄙弃。
若教者能分别善利,晓然谕之,则无择于敏于愚,一明乎善,知而好之,好而乐之,有不能已。
今切切然与之科举非道,又曰修学非科举之谓,彼于善利未之晓然,况以敏自恃者,又何怪其不听哉?
问:「天下之本在农,今为农者最困,其优游以卒岁者必挟他术而后得之,何道使农夫享其报而人乐于为农耶」?
窃谓今农最贱最鄙,世不复知贵之。
凡有才者去而求利禄,而其慧者去而为工,为商,而其窳惰奸悍者去而为缁黄,为贼盗,其甘心于耕稼而不易业者,盖至朴钝无能之人耳。
终岁勤动,不免饥寒,上之人且不之恤,凡百征敛,何物不取之农?
又有并缘为奸利以困之者,则至鄙贱而无以自庇者莫农若也。
今欲稍宽田农,当节俭以先之。
苟不迫于用,则赋敛可出于中正,无横征以病之,则财力渐可有馀。
然后异其勤力而惩其游惰,则先王务农之政渐可复矣。
问:「在官之日久,怠废甚矣,欲从诸君求助焉。
事之当举行者,弊之当革去者,亦有心非不善而事尤不允合条理者,或言其一、或言其二皆可」。
窃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胜心横生,乃或偏蔽,一日克己,天下归仁
举事革弊,循乎至善,虽天下可优为之,况于一郡哉?
问:「山川佳处,经史左右,室庐雅洁,竹树扶疏,便合心意幽情,绝尘俗之累,则造于义理,渐可变气质,成士君子之器,此良贵也。
不久于其道则不得,试为广之」。
窃谓因物以自发,亦学者进脩一助。
然须源深本固,不自丧其良贵,此非专于恃外也。
苟为不然,则外虽以绝尘俗之累,中实炎坐驰之想,义理何有哉?
问:「董仲舒、毛苌、扬雄、诸葛武侯、王通、韩退之,前哲谓有儒者之风,试各为之题品,庶几识其好处,于己有益也」。
窃谓仲舒之不欺其君,毛苌之笃守所学,扬雄之不苟荣进,武侯之可以托孤,王通之忧世,韩愈卫道,皆非有所利而为之。
皋益伊周,践履诚实,不苟言论,无儒者之名而有其实,诸子殆其徒欤?
若夫言语文字,则不足以观之。
问:「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能求者则中理矣,初何以言逆言逊?
若以为逆己逊己则求之已晚,功亦浅矣」。
窃谓伊尹太甲言,以其初不惠于阿衡观之,则太甲但顾其心之逆逊,未知求之也。
诚令求之,乃太甲悔过之良药。
人固有以己之心志为主,自以为是,于言之逊者则悦之而不加绎,而其逆者辄怫然不平而又有甚焉,夫奚暇求之?
盖虽君子有时乎不免,然则求之之功殆未可以浅论也。
若夫虚己自克以来天下之善,如尧舜嘉言罔攸伏而犹稽于众,舍己从人,此圣人之盛德也。
问:「为善乃天性,君子真知学之美身而嗜之,有不能自已者矣。
徒知可欲而未能有诸己,是名为脩学,实未能进于为学之地也,于己何益?
人见其肺肝,岂足欺之哉,勉之当如何」?
窃谓善与性俱生,庶民去之,君子存之,惟能有诸己然后有进德之地,此最学者亲切工夫。
行著习察,充而上之,以进于圣贤可也。
彼不能反躬,去之不顾,犹欲借名以掩其非,真自欺耳。
然犹有愧心焉,诚能忧其不如,愤悱启发,则困而学之,成功一也。
问:「荀卿谓学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其中间工夫次第必有可言者」。
窃谓仲尼志学从心之序,孟子可欲不可知之积,条理甚明。
若其所以学,则终始惟一,时乃日新也。
问:「自周公相成王,是为真儒。
其后儒而得政,但有公孙弘、韦玄成、匡衡,此后以儒得政者几何人?
其功业何如?
往往非以儒名而相其君,以贤相称则有之矣,此何故也」?
窃谓古无儒名,何论真假?
但是幼学壮行皆分内事,不以哗世取名,其所谓学亦非但言语文字间。
夫子诲弟子入则孝一章,可见此脩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也。
自后世以儒自名,盖非古矣,况其所谓学止于言语文字,非果有践修之实也。
宜乎贤相之称不必以儒名者,吾徒当自勉于其实耳。
问:「陈恒逆天,孔子请讨之。
其后人篡齐,左丘明、司马迁方以为舜之百世获祀。
季孙氏专鲁,仲弓且为之宰;
魏文侯分晋,子夏为之师;
梁氏何所受命而称王,孟子臣焉。
势能动人,儒者为之动耶」?
窃谓圣人扶植人极,纲维名教,为万世宗主。
如请讨陈恒,欲正名于卫,论旅于泰山,谓鲁之郊禘非古之类,可以概见。
至如欲应佛肸之召,答陈司败昭公之问,虽季氏及诸国彊,大夫问政皆随而应之,其意亦惓惓于世道。
仲弓、子夏、孟子亦是意也。
左氏、司马迁之言非圣人之意,圣人岂私于世祀而废天下之正哉?
问:「秦昭王欺楚怀王,邀之会而执之。
怀王卒于秦,秦归其丧,国人皆怜之,如悲亲戚,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陈胜、项羽皆以楚而诛秦,终之沛公义帝之遣而降子婴霸上,灭秦社稷,人心盖如此。
然考之世家,怀王卒于秦,顷襄王之三年也。
四年楚受秦七年迎妇于秦,何国君之情与国人异耶」?
窃谓秦始以计力取六国,而其得志,去先王之道,残贼其民,乃负大罪于天下,故天下共起而亡之。
然犹用楚人首事,盖六国时楚无大得罪于民,又最受欺于秦,以至于国灭,国人怜其君之为秦欺而取其国也,故怨秦最深。
怀王之后,嗣楚国者甘于听命而不复有报复之志,彼徒见智力之不逮而不为勾践之谋,终亦为俘掳而已,惜哉!
问:「祷祠用道释,朝有制度,所不能违。
州郡非有朝命而自用之,辄用之于正厅。
前辈有言,此事非人臣可专,况螺钹蕃乐,民间久施于丧葬,姑用之寺观亦无害否」?
窃谓祷祀之事古人亦不废,平时诚意正心,举措事业,心纯乎天理,设有非常,引咎自责,未尝萌罪岁之念。
故祷祀之际坛壝必严,玉币必正,祝史必信,如其内心,非曰文具。
后世矫伪日滋,礼典又阙,道释之说乃乘其私畏慕之情,其来久矣。
朝廷为之制度,防其过甚,惧左道非望之私或出其中,未必于寺观廨宇有所择也。
若蕃乐蕃俗自不当用于儒家,于寺观何有?
诚能反经以正,莫先于复礼,莫大于修政,此所望于扶世长民之君子也。
文王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二、《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一、《诸儒奥论策学统宗前集》卷二
古今论无忧者必曰文王,忧之深者亦莫若文王
文王果无忧也而奚忧?
曰忧不在于文王者,深忧也;
忧而在焉,非忧也。
人咸知有忧之忧而不知无忧之忧。
无忧之忧,深忧也。
忧不在尧而有驩兜之忧者,尧之深忧;
忧不在舜而有瞽瞍之忧者,舜之深忧。
然则文王之忧者,亦不于其身于其人者乎?
人皆曰父王季子武王者,文王可以无忧也。
予则曰无王季之父、无武王之子,无忧也。
父而季也,子而也,文王之所以深忧也。
何者?
王季宜王而不王者也,武王宜王而未王者也。
彼天下之人思其所不王而疑其所未王,文王之忧何如也!
虽然,是忧也,文王以为忧也,易之他人则非忧也,幸也。
广土众民,君子欲之,人所同然也,而文王则顾以为忧。
嗟乎,文王之忧其异乎人之心欤!
天下之生久矣,尊卑之分不可易也,而为之君。
诚君也,文王诚臣也,臣不可加乎其君者理也,而天下亦必知其王。
文王固宜王也,而文王之心则以为我奚王也。
岐山之民,王之民也;
江汉之民,王之民也;
东海北海,亦王之民也。
无王则无岐,无江汉,无东海北海,而予奚得以君之也!
岐之民则曰是文王之仁也,江汉之民则曰是文王之化也,东海北海则曰是文王之善养老也。
嗟乎,我何有于天下而天下顾知有我也!
已而虞芮不质成于王而质成于我,昆夷不遣聘于王而遣聘于我,甚矣文王其无以谢天下也,吾将有以率邠岐之民、江汉之民、东海北海之民,与夫虞芮之臣、昆夷之聘而归之王可也。
是故羑里之囚,人皆以为文王之不幸也,而文王则以为宜也。
我无以取信于君而得罪焉者宜也,君奚过哉?
是故《易》之书为明大分而作也。
自夫文王安于羑里之囚而不敢以过,明夷养晦,益坚事上之小心,然后天下皆曰文王圣人也。
圣如文王而且不敢过,我何有哉?
是以当时之人怨不至于叛,愤不至于激者,皆文王以身挽之也。
虽然,文王固可以身挽之也,然文王能挽之于其身而不能挽之于其子孙,能使其民之不叛而不能使之必改,能遏汝坟之怨而不能遏孟津之毕集,能率天下以事而不能止牧野之投戈,是则文王之忧至此而终不可释也。
吾固曰忧不在于文王者,深忧也。
不在其身而在其子孙者,尤文王之深忧也。
文王望道之心何如哉!
惜也,文王有此心而不得以如其时也。
昔者尧以天下与舜,舜逃之;
舜以天下与禹,禹逃之。
二圣人者,逃之而不能免焉者也。
禹以天下与益,而益之避卒得以遂其志。
吾尝谓舜、禹之心之不得以如益也,使文王而生于此时,则尧自尧、舜自舜、禹自禹、文王自文王,交相忘于无事之域,纵有不得已焉,则犹可以为益之避而得以遂其心。
惜也,文王不生于舜、禹之时而生于商也!
饶公祠记 南宋 · 单铨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六、光绪《湖南通志》卷七七
宝庆三年黔阳大夫饶公新广学宫既成,鹤山先生侍郎魏公发明《大学》诚意之旨,而为之记,眉山李肩吾为之书,科院庾使董公名其堂曰「敷教」,而大书之。
辟百年之荒榛,发山川之奇观,诸生感泳德赐,则相率于堂之东为祠以寿之。
祠成,乃举酒为公寿,公曰:「有天下国家者,不可一日无学。
敝陋若是,撤而新之,令之职也。
诸君为是,予未敢闻。
请辞」。
有进于前者曰:「夫所谓循吏者,亦为顺人之欲而行之耳。
人得其欲则感之深,感之深则爱之者亦深。
三代而上,天下皆循吏也,故当时上下相忘于廉耻忠厚之域。
甘棠勿剪之思,泮水难老之颂,爱其人且惜其甘棠,尊其人且欲其难老。
至后世则又为之法容貌而祠焉,文政绩而碣焉,以至名氏其子孙。
文翁之于蜀,韩昌黎之于阳山,或兴学校,或教耕织,无非顺人心而为之,故人之感者亦深也。
吾邑在夜郎西,山川草木未尝经骚人墨客题品,士生其间,非无秀拔者,独以师者鄙其远陋而弗之教,不然则区区于簿书狱讼而不知教;
间有志于是者,则又未几去,而不及教。
故开邑百馀年,人材竟未有闻于时。
虽其间有志于学,而不见知、而不悔者,亦病于出无师,入无友,讲习无地,则黔人之欲,孰有切于此?
先生以精明强果之材,起其废而补其阙,于是黔人之所欲一旦遂焉。
是其有父师之恩于我矣。
则是祠也,姑以示人感之深,而为不忘之地焉耳」。
公曰:「子之言则然矣,予之所期于诸君者则不止此也。
黔虽僻左,不隔声教,矧今圣天子观人文以化天下,崇雅黜浮之诏,海内诵之。
既藏修游息有其地矣,诸君其无负圣天子所以新美之意,尽所以治心修身之道,然后发而为文,则进足以利泽斯民,穷亦不失为一乡之善士,诸君勉焉而已。
否则,视学校为观美之地,方且相与谀悦,则非予所敢望也」。
诸生乃相与前曰:「请事斯语」。
退而命记之。
窃闻怀安府君尝建学于监利,至宰长沙,亦专以崇化兴学为事,二邑之人至今歌永之。
怀安受业于朱文公,其为政宜知所本。
今公可谓有光于前矣。
大抵公之为政,无非得之家传,廉以处己,公以莅事,严以督奸,至于经理一邑如家事,绳然有条。
惟我公以家传之学,溯诸老之渊源而充大之,则异时措诸事业,岂独黔阳之民受赐而已乎?
公讳敏学,字逊之,世为昭武人
绍定改元三月日记。
按:乾隆《沅州府志》卷三八,乾隆二十二年刻本。
左右生图记绍兴三十一年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六、《成都文类》卷四五、《全蜀艺文志》卷四一、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宋代蜀文辑存》卷六二
左右生图,汉石室故事也。
文翁集蜀士教之,分左右两序,记其乡里姓名而字之,刻之石。
左生若干,右生若干,典学从事以下若干,合若干人,其馀固有漫灭不可考者。
然自有此学,即有此图,汉历世暨我皇宋,蜀学之盛,当牵连得书,以补晋、唐之阙文,寥寥亦复不可见。
熙宁中弟子员至五百,时则蜀守蒋堂密学也。
自三舍法罢,学之士益落,仅至百五十人,至张焘尚书增其员至三百,括隐田以廪之。
然亦岁去岁来,凡春秋二补试,滥食而惰实业者未容尽去,学司藉,吏视为具文矣。
蜀为鄙远,不得与东南士偕集成均,独有邻州随侍补入之法,而又以廪入为限,不能尽其来,可叹也。
会科举前之一岁,士愿肄业者众,学官以岁有限员,为守请于两提举学事司,则愿补其廪入之不足,而无拒其来,由是听以岁补入,人数至八百馀员。
学官择其通经有获者倡率,而严其日考月书之程。
于是西蜀之士毕赴,相与自爱重,多名秀俊乂
相与分八斋,其乡曲姓名,以齿为小录,以请于学官,请如汉故事书之为《辛巳左右生图》。
绍兴三十一年记。
龚参政广东林提刑光朝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五、《攻愧集》卷六四
入处从班,已惭过分;
进参机务,益愧非才。
首勤庆牍之临,尤佩诲辞之切。
伏惟某官学穷古始,识造几先。
六艺渊源,得圣涯涵泳之乐;
一时名胜,多残膏沾丐之馀。
比专璧水之主盟,将掩桥门之盛际。
从雅志,往按遐方。
文翁之守蜀邦,常衮之使闽部。
正藉远扬于声教,岂惟详试于刑章。
毋为揽辔之淹,会有赐环之宠。
顾如菲陋,误被柬知。
忽叨共政之图,悉自更评之助。
疾颠是惧,请益无阶。
兹闻提耳之言,当谨书绅之戒。
陈耽先用,殊有太丘未登之惭;
乐正无闻,恐孤孟子不寐之喜。
尚期弗弃,警所未知。
傅钦甫所藏职贡图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五九、《攻愧集》卷七五
河南,出鲜卑慕容氏吐谷浑之后也。
地在河南,古之流沙也。
梁天监元年遣使朝贡,献玛瑙钟,后或岁再三至,或再岁一至。
中天竺国,一名身毒天监初其王屈多遣使献琉璃唾壶等。
师子国大通元年王迦罗诃黎邪使使贡献。
天竺国天监三年遣使朝贡。
渴盘陀国于阗中小国也,中大同元年始通江左,遣献方物。
武兴蕃国,本仇池天监初封武都王,后以为东益州
滑国车师之别种。
天监十五年,其王厌带夷陁遣使献方物。
波斯国,中大通五年始通江左,遣使献佛牙。
百济国,东夷三韩马韩有五十四国,百济其一也。
天监十一年遣使朝贡。
龟兹国西域之旧国。
自晋渡江不通。
天监元年遣使朝贡。
倭国,武帝进其王武为征东大将军
因古柯国、呵跋檀国胡密丹国,并滑国之旁小国也。
普通元年,使使随滑国使来献方物。
白题国,匈奴之别种,胡也。
汉灌婴匈奴战,斩白题骑一人。
普通三年,遣使来献方物。
末国,汉世且末国也。
普通五年始通江左,遣使来贡献。
林邑国,古之越裳日南郡象林县
天监九年,其王范天凯奉献白猴。
婆利国,去广州二月日行。
天监十年,遣使奉表献金席。
宕昌国,西羌种。
天监四年,其王梁弥博来献甘草、当归。
狼牙脩国,在南海中,去广州二万四千里。
天监十四年,遣使阿撤多奉表。
右二十国亦有屡至者,姑纪其略。
正字钦甫携《职贡图》见示,不惟画笔精好,其上题字亦自合作
李龙眠有帖云:「梁元帝萧绎镇荆时作《职贡图》,首虏而终蜑,凡三十馀国」。
今此卷才二十有二,必有遗脱者。
余试考之,其一曰「鲁国使」,龙眠以为首虏,而此曰鲁,岂有误耶?
遍阅《南史》梁之记传及《通典》、《太平御览》,皆无鲁国与丙丙国,其下二十国则有之
既列于前,皆曾朝贡于梁者也。
武帝纪》中又有扶南、邓至、于阗、蠕蠕高丽、干陁利、新罗、盘盘、丹丹九国,岂图之所遗耶?
亦不见所谓蜑者。
海南诸国,晋代通中国者盖鲜,故不载史官
及宋、齐至梁,其奉正朔,修职贡,航海往往而至。
自晋氏南渡,介居江左,北荒西裔隔碍莫通。
至于南徼、东边界壤所接,宋元嘉象浦之捷,威震冥海,于是鞮译相系,无绝岁时。
以洎齐、梁,职贡有序。
元帝字世诚武帝第七子也,工书善画,自图宣尼像,为之赞而书,时人谓之三绝。
江陵城陷,聚图书十馀万卷尽烧之。
著书甚多,内有《职贡图》一卷,此几是矣。
然尚有可疑者。
既曰图书尽烧,何由得传?
使不在煨烬中,去今已六百五十三年,纸之寿虽过于绢素,亦不应尚尔全好。
恐是龙眠摹本,前帖即其自跋也,故又云:「恨笔墨凡恶,而未究真」。
此盖其自谦之辞也。
标题小楷,与帖字颇类,疑亦龙眠之笔。
又帖云:「状其形而识其土俗」。
今不见所识,又疑止摹其形也。
况龙眠好临古名画,如张僧繇、善神、李将军、海岸图、吴道子、韩干者尤多。
晋天福中胡严徵临道子善神亦曾榻本。
澹岩张公右丞达明,龙眠之甥,亦言伯时于前人遗迹靡所不叩,则元之画当是其所临者。
贞观开元等印高下匀布,如出一时。
贞观既在御府,不应百济之下书「显庆四年灭」。
又内殿图书内合同集贤院御书等,虽皆是李后主印,然近世工于临画者伪作古印甚精,玉印至刻滑石为之,直可乱真也。
姑罄所闻,更俟博识之士订之。
噫,龙眠之笔在今日诚不易遇,钦甫宝之,安知他日不获其馀也。
钦甫云:「《通鉴》:宋元嘉二十七年将北伐,诏云:『芮芮亦间遣使远输诚款,誓为掎角』。
疑『丙丙』与『芮芮』相类,恐传写之误」。
然《南史》亦无芮芮之名,姑俟详考。
《梁书·西北诸戎传》:「芮芮国盖匈奴别种。
魏晋匈奴分为数百千部,各有名号,芮芮其一部也。
元魏南迁,因擅其故地。
宋引之共伐魏。
天监十四年遣使献貂裘,是后数岁一至」。
贞观中中书舍人裴孝源《公私画录》云:「梁元帝画六卷,并有题印」。
却不及此。
又云:「《职贡图》三卷,江僧宝画」。
隋朝官本亦有陈、梁年号。
《名画记》云:「元帝画《职贡图》,并序外国贡事」。
又《梁书》云:「任荆时画番客入朝图」,下元日再书,以助博闻。
初疑「芮芮」恐是「蠕蠕」,《北史·蠕蠕传》甚详,考之不见。
而《南史·蠕蠕传》与《梁书·芮芮传》首尾止二百馀字,事绝相类。
乃知「芮芮」果「蠕蠕」也。
蠕蠕贡献已见前跋,在《武帝纪》中
因并书之。
底本原注:「《梁书》及《南史》并作『天监十六年』。」
安庆府修学记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六、《攻愧集》卷五四
舒本群舒之地,于今最为佳郡。
灊皖之胜,欲游而不遂,见从宦拥麾而之焉者,辄企慕如登仙然。
嘉泰二年严陵詹侯下车,以宽明之资临淳古之俗,平易近民,因其俗而施之政。
未几坐以无事,顾谓僚属曰:「官府俱饬而黉舍不称,兹不可后」。
乃即其旧而增葺之。
学始建于绍兴八年,中更缮修,岁久圮坏,以某年庀工,至某月日讫役,焕然一新。
郡人谓:「役不及我,而跻登兹,愿有以纪之」。
教授王君君玉度以书来,余与詹侯俱婿王氏,而侯为尊行,知其贤有年矣。
西枢之子谦厚廉介,所至有声绩,而饰以儒雅。
澄江既以政最,舶使尤著清节。
文翁兴学于蜀,变巴夷如邹鲁,翁实舒人,尤敬慕之,故未暇他事,而首属意于庠校,可谓知所先务矣。
舒之人将何以报之?
侯非有望于报也,惟尔父兄相与率其子弟益进于学,亦因其淳古之习而文之以儒术,不必以取科级之多寡为轻重。
文翁既祠于学,如汉大司农朱邑以一啬夫而遗爱传于千载,周瑜以文武才略独步江湖间,其名尤高,皆郡人也。
诚使异能之士间出,为国家用,如前数公,岂非侯之望于斯郡者?
尚勉之哉!
上舍试策(二)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九、《梅溪先生文集》卷一二
举国皆儒,则儒者之名不闻;
为吏皆循,则吏之名不闻;
为士皆纯德,野无遗贤,则独行逸民之名不闻;
为子皆孝,为臣皆忠,则忠臣孝子之名不闻。
愚尝读浑浑之书,而得九官十二牧之为人;
读灏灏之书,而得伊尹、伊陟、傅说之为人;
读噩噩之书,而得周公闳夭之徒之为人。
彼皆大儒也,当时不称其为儒;
彼皆能致循良之治也,当时不目之曰循吏;
彼皆为忠为孝也,当时不指之曰某为忠臣、某为孝子。
下至于乡党庠序之间,不闻其有独行;
山林草野之间,不闻其有逸民。
鲁国之人以儒称,则儒道衰于周矣。
自郑相子产、楚相孙叔敖以循吏闻,则吏治始衰于列国矣。
伯夷、柳下惠以独行著,则天下之士始有尚偏之弊矣。
长沮桀溺之徒以逸民而长往,则韬光铲采于渔樵之间者多逸民矣。
子胥以忠称于吴,曾参以孝称于鲁,则忠臣孝子稀疏寥绝,如参辰之相望矣。
呜呼!
士以一行得名于时,彼亦何等时耶?
西汉之有儒林、有循吏,非西汉之美事,盖自高祖见儒服而慢骂,而儒气不振。
申韩之术行于世,而吏治多出于刑名。
班固西京一书,表儒林、循吏而出之,所以伤汉之儒与吏也。
东汉之有独行、逸民,非东汉之美事,盖自矫激之俗兴,士始流为崖异斩绝之行。
自廉耻之风丧,时始贵高举远蹈之人。
范晔作东都一书,表独行、逸民而出之,亦伤士之少纯全,时之多独善也。
李唐之有孝友、有忠义,非李唐美事。
盖自高祖变节于晋阳,而唐无忠义之风;
文皇行亏于闺门之内,而唐无孝友之俗。
秉史笔者表孝友、忠义而出之,盖伤当时忠孝之难能,而仅有为足贵也。
夫天下皆有,则所有者不胜书;
天下皆无,则仅有者斯可书。
西汉商山四皓,非无逸民也;
有矫世之杨王孙,非无独行也。
班固不立逸民、独行传者,盖以当时之士廉退者尚多,无乎逸民,行之全纯者犹众,无取乎独行,其不以是立传,盖不欲使当时有逸民、独行之名也。
东汉江革、申屠蟠之类,非不甚孝;
李固、杜乔之徒,非不甚忠。
范晔不立忠义、孝友传者,盖以当时俗多孝友,则孝友不可悉书,人多忠义,则忠义殆不一传,二传之不立,盖不欲使当时有孝友、忠义之名也。
若夫居儒林者二十有三人,经术渊源者孔安国为之最,安国得圣人家传之学,非渊源乎?
在循吏者六人,政治忠厚者蜀文翁为之伯,文翁兴学校以化民,非忠厚乎?
以独行显者二十有四,愚切有取于范式
信义行于朋友,时人知其可以托死,是固本诸贤圣而不为矫激也。
以隐逸称者十有七,愚切有取于严陵
高尚其志,卒不为光武屈,议者谓其得圣人之清,是故乐在山林而不盗声名也。
言言之烈,史臣之所以赞颜、段;
蒸蒸之善,柳宗元之所以铭李兴
真卿、秀实行非一端,而不列于忠义
愚独于忠义三十七人之中,深喜全节之张巡
李兴割股肉以进其亲,非名教之所。
愚独于孝友十人之中深喜义门之中李知本
若夫四百年之汉、三百年之唐,洪儒硕学,将相名臣,皆由此途出。
不列于数者之目,非为不足列也,正以其全德备行,不可列于一端以小之耳。
西京儒者莫如扬雄氏,讵可列于儒林乎;
东都循吏莫如卓鲁二子,讵可列卓鲁于循吏乎;
李唐忠孝莫如狄仁杰,讵可列仁杰于孝友忠义乎?
推此,则知以一行而得名者,不如不列于是科之为美,史臣去取端有旨哉!
虽然,班史之去取善矣,张汤、杜周以残忍深刻著名者也,而不列于《酷吏》,则何以衰惨刻之风?
范史之去取善矣,蔡琰失节于胡,行非不丑也,乃以其文采之故而传诸《列女》,则何以励天下之妇节?
唐史之去取善矣,裴延龄奸佞之者也,而不列于《奸臣》,则又非《春秋》斧钺之诛矣。
呜呼!
自古名士多,史才少,班范诸子皆有良史之才,而去取犹未尽当,潜德之幽馨未必尽发,已死之奸谀未必尽诛。
韩退之所以有「人祸天刑」之畏也。
南漳县学新建御书阁记 南宋 · 李嗣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九、民国《湖北通志·金石志》卷一二、乾隆《襄阳府志》卷一八、嘉庆《湖北通志》卷九三、《襄阳金石略》卷一○、民国《南漳县志》卷一一
恭闻古昔盛时,党有庠,乡有校,弦歌之声盖洋洋乎盈耳也。
周衰,学校废弛,青衿佻达于城阙,诗人讥之。
汉唐号善政而及于化者,文翁兴学于蜀,私遣学者诣京赍蜀物以遗博士
昌黎兴学于潮,自命进士赵德为之师。
郡未设学,况一邑乎!
皇朝艺祖开基,五星聚奎,识者以为文明之会。
庆历间诏郡皆立学,迈汉越唐,蔼如三代之风。
然诏书时下郡国,而云汉之章犹未昭回于万里也。
圣上纂承丕绪,作新斯文,诞告丁宁,黜浮崇雅。
粤自首善之地繇郡,若郡若县,而尧言布于天下矣。
县或左支右吾,摩挲他务,圣谟普颁,往往藏诸夫子庙,登受弗专,未足以奉扬休命也。
南漳古称壮县,后兼中庐而治之,承平密迩畿甸。
南渡以来,始距行在所四千里,中更开禧边烽俶扰,稽古礼文之事多阙焉。
制使大学侍郎陈公选辟属吏,以陈君治平来令兹邑。
下车未几,首饰先圣先师十哲像,且绘七十二贤于两庑。
修明伦堂,辟进德、复礼二斋,请没入官田以赡生员。
今又从公校之堂,新宸奎之阁,轮奂翚飞,过者肃敬。
夏五月经始,冬十一月告成,费钱一百一十万、米三千斛。
是举也,分阃制者体九重之意,分邑寄者体十连之意,第第相承,以跻登兹。
继自今肄业于学之士,当知文约于礼,识先于艺,宿道向方,粹然一出于正,则斯阁之建,所以相淑者甚厚,岂徒为一学观美而已哉!
君沅人也,父安民,擢乾道己丑进士,有《芷乡诗文》行于时。
君家传其学,三仕为令。
君能以儒雅饰吏,知所先后如此,可尚也夫!
绍定三年十月旦迪功郎襄阳府南漳县李嗣伯谨记并书。
进义校尉襄阳府南漳县西尉兼司学粮赵申题。
广州重建学记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六、《梅溪先生后集》卷二六、《永乐大典》卷二一九八四
圣人之道合内外,初无华夷迩遐之间。
不幸无时与位,道不得而行,必待后世右文之主、儒学名世之臣,以主盟吾道,乐育人才为己任,然后斯文有传,与王化并遐。
吾夫子以天纵将圣,生于晚周之鲁,木铎之教止行乎洙泗,三千之徒所过之化仅及于历聘七十二国尔。
尝慨然欲居九夷,浅人不知其志,诋以为陋。
呜呼!
使夫子居之,何异坐杏坛之上,化魋结为冠裳,变鴂舌为弦歌,济济洋洋,是亦邹鲁也,何陋之有?
炎汉、李唐之君,尚文崇儒,文翁、常衮以儒为郡,咸能兴学官,登诸生,授以诗书,丕变蜀闽,同风洙泗。
惟南粤去王都为最远,至仁如唐虞,有所不能柔。
汉晋隋唐间,虽号为一统,然德薄化浅,声教不能暨朔南。
岳牧名臣,虽清白如吴隐之,刚正如宋广平,咸著治绩,而庠序之事阙焉。
是宜裒衣博带、射策决科之士,不能与闽蜀侔盛也。
宋兴,混一海宇,臣妾僭伪,南海四世之刘,面缚阙下,赦而不诛,变污染之俗为礼义之地。
庆历间,诏天下立学,番禺仅能修夫子庙以应故事,至皇祐间,始建学于郡之东南隅
熙宁初徙于西,绍圣初守臣章楶改创新学,然规模未宏,不足以容多士,与雄大之府弗称。
乾道三年诏前右正言龚公茂良宪台方伯,下车之初,务先风化。
明年春,上丁释奠于先圣先师,顾瞻祠宇痹陋,楹桷颓圮,绘像不如礼,豆笾簠簋无馀地可陈,廊庑迫隘,至不容折旋,讲肄之所,去殿庭不咫尺,升者病之,喟然谓诸生曰:「治孰有急于此乎」?
于是始议改造,即番山之址以为堂,阁御书于其上,东西十一筳,南北九之,庭之下什伯其初。
增辟两庑,倍其旧,六斋对峙,前绘从祀像,置番禺南海二县学于后。
大成殿仍旧规而加葺之,藻饰焕然,侈于他所。
门以棂星,缭以周垣,大江横其前,协泮水之制。
费出激赏公库撙节之数,宪、漕、舶三司助以羡缗,歛不民及。
经始于夏四月,讫工于日南至,行释菜乡饮礼以落之。
明年公召还,道温陵,谓守臣王某曰:「公为我记其略」。
与公尝同事史馆,稔知其为人,貌和气平,盖一谨厚者耳。
及为天子言事官,正色立朝,排奸憸甚力,视弃官爵如脱弊屣,至今朝野语正人必称公。
出典大藩,又能行其所学,不鄙夷遐方僻壤之民,广儒宫以教之,可谓儒者矣。
郡博士日与诸生登忠恕堂,明一贯之道,讲论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要,于正心诚意间移孝为忠,尽臣子之大节,上不负天子,下不负贤师帅所以教化作成者。
异日扬王庭,立名节,姓名光史册,如张曲江、姜日南、余襄公者不一而足,又岂止读纸上语,工文词,取科第,抗衡上国而已哉!
于是乎书。
公字实之兴化人,今为江西帅云。
乾道七年正月敷文阁直学士左朝奉郎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王某记。
何提刑墓志铭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八、《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九
永嘉自元祐以来,士风浸盛,渊源自得之学、胸臆不蹈袭之文,儒先数公,著述具存,不怪不迂,词醇味长。
乡令及门孔氏,未必后游、夏徒也。
涵养停蓄,波澜日肆。
建炎绍兴间,异才辈出,往往甲于东南。
舍人何公,又其卓然者欤?
公讳逢原字希深,世为温人。
曾祖某、祖某,皆潜德不耀。
父某,累赠奉直大夫
妣王氏,封太宜人
公姿颖异,眉宇秀整,颀而长身。
儿时强记览,落笔语惊人,尝赋《后彫》,志趣不凡,识者期以远到。
进士乙科,调秀州司户参军
未赴,召对,敷奏,进止剀切详雅,除敕令所删定官
书成,改承奉郎,迁秘书省正字
秘阁初建,登瀛皆极选,公翱翔其间,读异书,见闻益博。
丁母忧,服除,复旧职,以言罢,通判池州
岁饥,公摄郡事,发廪以济,有以专辄谏者,公曰:「以此获谴,所甘心焉」。
为粥以待于路,病者药之,人由是免流移,饥而不害。
秩满,除枢密院编修官,兼权左司郎中起居舍人中书舍人
初,秦氏盗权,以国事雠,杀大将,窜忠良,钳天下口,神怒人怨。
公为书生时,尝客其馆,授其子以经,于是间见,以物议汹汹告,秦氏曰:「吾所与语者天也,岂复与人校是非」?
公曰:「天之心即人之心也,岂有异哉」?
秦氏大衔之,台谏承风捃以他故,至是再黜。
久之,除添差通判处州
公以才进誉藉甚,自枢属摄从班,兼数职,光显于朝,去不以罪,且下佐小州,士论屈之。
公以近乡自贺,无几微愠色。
君子谓其得《大雅》之「明哲」。
太守某闻其贤,以郡事诿之。
公既深厥职,剔蠹锄梗,郡遂大治。
俗生子多不举,公重赏严禁,饬保伍谕以天性,所活叵计。
除浙东参议官,改提举湖北常平茶盐事。
湖北,病私鬻,江西恶少越境群至,数以千百,相挺为盗村落间,户闭白昼。
公忧之,乃与宪司谋以戍兵三千隶盗贼司,分布要冲以遏之。
盗贩者息,民赖以安。
徙知嘉州,嘉远王都,吏横而肆,讼谍纷委,率出入其手。
公至,立讼者于庭,俾自供,晓以曲直,悔过者随遣之,不悛则惩以笞罚,讼由是简,犴狱屡空。
罢行估,不一毫市于民。
去之日,阖境交送,携扶填拥至不得行,有然香于臂以祝者,且曰:「自有汉,嘉无此贤使君」。
祠于佛舍,至今奉之。
成都路转运判官
四川类省试,有请托暗记传义之弊,朝廷择清德重望士以董之,差公充监试官
公措画有方,内外严密,纤介不通,前弊尽革,时号公选。
明年廷对,蜀士果多巍科。
庙学岁久而坏,像貌黝剥,易而新之,植嘉木,增养士员,颂之者以比文翁
除知夔州,未至,改潼川路提点刑狱
行部至合州,有重囚衣鲜洁而械有尘垢,公亲鞠之情得,乃县吏受赇,释其械,遂竟其奸。
且申明县吏行常禄,虽枉法而罪不重,故狱多冤滥,乞自县吏、掌狱者亦重禄,朝廷从之。
大足慰利盗赃,杀匿者以灭口,而以病死闻。
公疑而诘之,慰色动,捽赴狱,果自伏,人以为神明。
监司岁荐举,劫于有力,不得如己志,公独记姓名壁间,疏臧否于下,有状不待请而举,由是孤寒皆蒙识拔,奔竞少衰。
就差转运副使,再监类试院。
乾道二年,召赴行在,除金部郎中
公久患臂弱,至是寖剧,力丐祠,除福建提点刑狱事。
四年三月某日,卒于官舍,享年六十有三,阶朝散大夫
公为人谦恭乐易,持心近厚,不为崖异行,善谐谑,然未尝忤物,俭于自奉,浣衣菲食以终其身。
通守两州,不按临属邑,五持使节,所过州县止数辈,人不知其为使者
每谢却厨传,吏以例册言,公曰:「吾知奉法而已,何以例为」?
专以爱民为心,治尚不扰,故所至可纪,有古循吏风。
故相赵公鼎、参政孙公近,皆厚遇之。
尚书吴公表臣端明张公阐、枢使汪公澈,皆举以自代。
然公既忤权臣,迹疏远,十年楚蜀,晚方还朝。
以疾补外,遂致不起,才不克究,中外惜之。
长于理学,尤精《论语》,覃思二十年,每见学者必与讲论,有《集解》十卷,简严明白,超诣处诸儒所不到。
且自序其书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己则能为人,为人则两失之矣」。
凡平日临政遇物,一以所得于书者从事,盖非茍知之也。
善属文,清峻遒丽,虽仓猝应用,必自己出,不剽窃前人语。
尤长于诗,有晋宋味。
有文集二十卷、外制二卷。
初育于杨氏,既登第,复今姓
嫁杨氏女,立其后,择师以教之,买田以赡其家。
娶丘氏,故左司铎之妹。
子三人:长端木,将仕郎,孝而能文,先公三年卒;
次东里,次少连
女一人。
孙男二人,曰镛,曰某。
东里、镛皆将仕郎
五年十二月某日,葬于吹台乡西山瑞鹿院之右。
公漕成都,与大资王公之望善,及宪闽,王适为帅,后事卒赖之。
既而移镇乡邦,又经纪其家。
某与公同乡,为晚进,慕其名久矣,恨未之识。
及守夔子,始通书。
自蜀召还,迓于江浒,公惊曰:「吾以子为尚年少,乃尔老邪」?
一见如故,首及《论语》,且授以《集解》。
某传之夔学,酌酒郡斋,讲酬酢,公举觞曰:「吾不为世俗祝,愿子得祠,早还故乡」。
某感其言,饯于白帝,诗以送之。
公丧自,某吊于其家,诸孤以墓铭见属。
明年冬兴化簿叶仲堪以行状来,其受公一日知,不敢辞。
铭曰:
贤哉何公邦之杰,博通六艺穷馆辖。
为己为人皆自出,致身事君耻容悦。
忠告善道乃见黜,施于有政果艺达。
学道爱人治可述,栖栖万里走輗軏。
君命召还已白发,陈力下就四七列。
岁寒不凋出持节,命也欤哉遽婴疾。
死生昼夜贯以一,没世名称不磨灭。
教车战说 南宋 · 杨冠卿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二五、《客亭类稿》卷九
夫所谓教车战者,何也?
愚闻之,楚人不齐语,传之齐人,则数年之后可使如庄岳;
人不知学,化于文翁,则数载之间闻风于齐鲁
天下之人非必生而能之也,责人以生知之能,而置之于未尝教之域,见其不能是也而遽弃之,吁,惑矣!
抑不知楚人无齐人之传,蜀郡不文之教,则鴂舌之音且将没其身而不变,而诗书礼乐之风,亦不能如是之蔼蔼也。
愚故知人未有不可教,患教之无其术;
不患教之无其术,患夫教之不以其渐而已矣。
车战之法行于古,著其效,求之今,未见其功。
世之议者皆曰南人长于舟,非车之便也。
又曰江淮之阻,车不得方轨,车非东南之长技也。
呜呼!
使吾而果安于一隅也,则车战之说诚如或者之议。
吾欲长驱中原,洗清关陇,则车战之法诚非一旦卒然之计,宁不预讲素练,以为必胜之策乎?
大抵天下之理,备不立者功不成,习不久者用不精,而地势之论不与焉。
吾非略夫地势也,事固有不逃吾所见者也。
周人本非能水战也,世宗教以唐人,不数岁而出没如神。
北人本非能水战也,我艺祖昆明之习,而终于可用。
北人之可以舟,亦南人之可以车也,孰谓车战之法不可行于今乎?
则亦移之以渐而已。
人之情卒然为之则骇而惊,彊而为之则劳而惮。
吾诱之而使安于变,则劳而惮之心不作也;
久而使之习于战,则骇而惊之态不兴也。
若是而磨以岁月,怯者可以使之勇,怠者可以使之奋,惟吾所欲用如何耳。
昔吴人僻处江湖之间,闻其便于舟楫矣,未见其便于车战也。
申公巫臣一旦自楚适吴,舍偏之两,且留其子,使教之乘车射御,未几而吴人尽其技,终与齐晋抗衡上国,楚人一岁疲于奔命者七。
夫吴者亦向之吴也,昔不能是而今能是,微巫臣之教,愚未见其可也。
使巫臣不留其子而教之以渐,则亦未见其得也。
世儒往往以成败论事,一吹齑于房琯陈涛之败,闻车战之法则掩耳而不愿听。
呜呼,亦惑之甚矣。
棋一也,巧者用之而胜,拙者用之而不胜;
弓矢一也,精者举之而中,疏者举之而不中。
宁可以非其人而咎其器乎?
之车,拙者之棋、疏者之弓矢也。
平居口道先王语,一旦卒然用于军旅间,事非其所素习也,兵非其所素讲也,而欲以抗方张不制之敌,如以肉喂虎,以羊驱狼,果何益哉!
呜呼,执之事而废车战者,是欲见不胜者而废天下之棋,见不中者而废天下之弓矢也,其可乎?
今日幸无以房琯陈涛之事议车战。
驷马桥记 南宋 · 京镗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一五、《成都文类》卷二五、《全蜀艺文志》卷三三、嘉庆《四川通志》卷三一
成都城北门不百步有桥,旧名清远,凡自佗道来成都者必经焉。
清献赵公所编《成都集记》最为精详,余因究清远得名之自,则成都有桥七,谓象应七星,独清远不与。
及究司马长卿题柱之所,名升仙者乃在数,然其说谓当在上流五里,今之名升仙者在下流七里,《集记》已疑其非古矣。
余谓长卿负飘飘凌云游天地之意气,发轫趋长安时,欲与蜀山川泄其不平,其操笔大书当于万目睽睽之地,决不在三家市无疑也。
况象应七星之义,必其屈曲连属,不应升仙独与它桥相辽绝。
陵谷有变移,册牍有缺逸,窃意近时之清远即昔日之升仙,不然九逵之冲,百堞之旁,一杠梁如此,反不载于《成都集记》,何耶?
《集记》作于国朝,使清远之名果得于古,清献公岂肯略之于简编之外?
余久欲订正之而无其因。
先是,桥隶邑尉邑尉多苟且逭责,叠石编木,工不精良,不惟简陋,视会府弗称,岁久石且泐,木且折,势将圮败,过者病焉。
乃于农隙水涸时撤而新之,取长卿题柱之语扁以「驷马」。
因去清远不经之名,托其辨也;
不废升仙相仍之地,存其疑也。
或曰是则然矣,无亦以贵富期待蜀士耶?
曰,余何敢浅蜀士,余所期待又在贵富外。
名当传信,稽事考迹,曰驷马为宜。
粤自六丁开蜀,参井岷峨之英灵耻秦不文德,不忍度剑关者百七十有馀年,至汉文翁,始振发之。
长卿实钟其英灵者,首入帝京,以雄丽温雅之文动万乘,震一时。
其后蜀士接轸以进者,皆长卿破其荒,议公当为文亚。
文翁创兴之学,长卿经行之桥,事虽不侔,迹皆不当芜没。
余来成都学官欹倾欲压,已改筑栋宇。
人谓自成均而下无此壮观,似足以侈文翁化俗之万分。
兹建桥以驷马名,自是长卿之遗踪亦不泯矣。
若曰长卿非全德,不为蜀士所多,则非余访古名桥之意也。
桥石其址以酾水,如堆阜者三屋,其背以障风雨,如楼观者十有五楹,板其墟,距江底高二十有二尺,其修十有七丈,其广二丈,甃南北两涘以禦冲决,翼东西两亭以便登览。
经始于故岁十二月戊戌,告具于今岁四月之辰。
是役也,取予于公帑则民不知扰,责成于寮寀则官无妄费,易名以辨千古之疑,则所传或不朽,持是以纪于石,尚庶几无愧辞云。
新修四斋记 南宋 · 李焘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六、《全蜀艺文志》卷三六、《成都文类》卷三○、嘉庆《四川通志》卷七八、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锦江书院记略》卷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五二
蜀郡文学掾李浩、苏诜具书告丹棱李焘曰:「成都学者日增,统帅陈侯惧学宫不足以容,乃即公堂之左右,更筑崇宁废址,新为屋二十八楹,分为四斋,疏为四十八窗,高爽靖深,学者益趋焉。
总其成为钱一万九千缗有奇,经始于去冬,落成于今春,而秋毫弗以烦民。
此美事也,诸生咸愿有所纪述,敢以告」。
再却而再至,已乃喟然叹曰:营缮斋屋,事固甚美,虽勿记岂不粲然陈前,而私窃有感焉,不可不为诸生评之。
盖闻古之士皆自学,学必有讲习之处,在家曰塾、曰庠、曰序、曰校,盖各因所处而立之名,初未尝有大小升降之殊也。
岁时朋萃群集,有司于是取贤歛才,推而上之,其不率教者屏之。
夫推而上之亦必有讲习之处焉,斯总名曰大学
大学惟王者之都得有是名,非王都则名曰学而已。
故乡党莫不有学,谓国乃有学固已失之。
且庠序及校皆所以名其讲习之处云尔,未始订某处为序、某处为校也,亦未始曰庠不得名序,序不得名校,校不得名庠也。
孔子射矍相之圃,盖以鲁君之命致众而论士,然则圃亦学矣,岂必曰庠、曰序、曰校而后为学云乎哉?
孔子固未尝言庠序,其言庠序则自孟轲氏始。
孟氏虽列三代学名,而其义则专在养、教及射,修吾孝弟忠信而已。
故曰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
又尝分东北西南上下左右,或在庙,或在国,或在郊,春秋冬夏,所居各异,诗书礼乐,所教亦不同,如大小戴所记。
郑康成、蔡伯喈辈所笺注,纷然交加,虽巧辩曲通之成理,考正求定,终须掊击。
况又增以成均、米廪、瞽宗、辟雍、胶射与夫三灵五府,别号异辞,丛脞杂遝,混为一条,不可致诘。
先儒悟其龃龉难以位置,则从而为之说曰:周兼四代之制,盖一处并建四学,非四学各为四处也。
然其说要未允当。
姑置周勿问,彼区区之鲁而亦兼四代之制乎?
《泮水》诗今且存,米廪、瞽宗、辟雍、胶射不少概见,不知汉儒何所依凭而公倡异端,彊入它类,疑误学者。
盖其甚病在溺心以博,未识古书之正伪,更怵世资傅会纬说,错乱经言,遂使后世人主惑其名而不究。
夫学之实笼络牵联,惟恐漏落,崇侈土木,赘聚冠履,于孝弟忠信所当修者则未始致意焉。
其言岂不谆谆,特其意倜倜然远耳。
汉武帝幸从董仲舒等议,建大学,置五经博士,举孝廉,增弟子员,或献雅乐,或对三雍,当时抑亦可谓彬彬矣。
孝武实急功利,士之精通秀颖者皆不肯游学,游学者特章句之儒,初无益于成败之数也。
孝昭欲救民间疾苦,更召天下贤良文学以访之,则其所养竟非所用,此不究实之害也。
光武创业未及五载,于倾侧扰攘之间,亟立太学,虽不免以谶决事,而崇尚儒术,有意其推本之也。
孝明、孝章,是承是继。
其后稍怠,学舍鞠为蔬圃。
永建六年,更造黉宇,开拓房室,举郡国明经耆儒以充入之,大将军下至六百石,悉遣子弟游学。
本初之元,编牒数踰三万。
郭林宗、申屠子龙虽高尚其事,亦复周旋其间,奖拔人物,扶树道教,为诸生倡。
范孟博等与闻国政,深议不讳,自公卿以下皆折节下之。
假托如黄子艾、晋文经称疾卧家,士大夫请见弗许,三府辟召,辄加询咨,随其臧否,以为予夺。
当时倘非假托,得不谓盛乎?
要不可与先汉同日语。
曾无几何,旋遭钩党之祸,议者反归过于大学,若是则学终无益于政,祇有损尔。
是不然,学之为王者事久矣,化民成俗,匪学莫繇,顾用之何如耳!
后汉之学犹近古,及其末造,声教废于上,风俗清乎下,百馀年间,乱而不亡,匪学之力欤?
郭有道名冠学而超然尘垢之外,不为好爵所縻,正言直节,峣峣独全,彼子艾、文经终赖符伟明林宗辈排斥,计不得售,祸发钩党,太学何与也?
惜汉儒但指经术为禄利之路,而不推本于孝弟忠信,俾人自进修,所用者狭尔。
本朝遍天下立学,肇于庆历,极于崇宁,其得失之迹有目共睹,而三舍升降,月书季考之法纤悉备具,大率诱以禄利,故未见豪杰之士卓然自大学兴起者,此则士所共叹也。
夫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又何俟于诱?
若诱之空激,令躁竞不安命分,是不耘苗而又揠之长者也。
明道景祐间胡翼之治湖州学,其规模去古差近。
弟子往来常数百人,莫不以仁义礼乐为学,其出辞气,动容色,人忽遇之,不问可知其师为翼之也,磨砻浸灌之功多矣。
庆历更新大学,有司请下湖州,取翼之法以为学法焉。
抑尝闻翼之弟子各以经相传授,又别置斋舍,榜曰「治道」。
凡欲明治道者肄业于兹,如治民、治兵、治沟洫、治算数之类,咸因其性而肄业焉。
刘彝盖治沟洫者,至今犹以水利著,夫岂茍然纯用科举为学哉?
及元祐欲革元丰三舍诋讦苛扰之弊,初命程正叔顾子敦、孙莘老同更定学制。
三人议别置尊贤堂及待宾吏师等斋,实用翼之故事。
胡完夫正叔异趣,事不果行。
今天下立学皆遍,师友相与言惟作文义诗赋论策尔,是犹曰不及,而况敢及科举外事?
且徒饮食之而不于是取贤歛才,无怪乎自怠自弃者之多也。
今多有是说,欲减乡举十二三,以其额畀郡国之学,使学者繇是发身,其得人未必不踰于三岁骤举于其乡者。
是或一道也,而朝廷惮于改弦易调,然好学者亦岂因是而遂辍其所好乎?
向侍讲席,尝从容为上言,乞稍变试文体格,无若今之煨酿熟烂,庶几豪杰有以自见。
上甚向纳,趣令就直庐条具。
既得旨,须再试即行。
去位,事亦随寝。
若试文体格不变,又不于是取贤歛才,则郡国之学诚徒立尔。
必不得已,翼之故事尚可仿依而驰骋,使学者不妨课试如式,复于科举外专精读书,且有以自食,无复营求扰乱,优游厌饫,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比及成就,则自当与古为徒,谓学果无补于当世,吾不信也。
文翁初起学宫于成都市,及元朔五年,诏天下郡国皆立学宫,盖天下郡国学宫实自成都倡之。
后之为成都者于学宫不敢不致力,虽迷国误朝若崇宁宰相,其致力尤甚。
异时纵不说学,亦必枝柱斜倾,圬墁赤白,盖虚矜伪以干逢掖之誉。
陈侯独能躬行节俭,削浮冗之费,罢誇诩之燕,日积月累,创成大厦,其视文减省少府用度以成就诸生无不及焉,其为德厚矣,诸生盍亦思所以报之乎!
司马相如虽文章冠天下,然弗张四维,似非吾党;
扬子云金口木舌,真汉大儒,而出处之际,未免跋疐;
彼庄君平、李仲元沈潜自遂,莫我絷维,乃可敬仰尔。
呜呼!
繇文以来,仕而显者固多矣,何君公、赵志伯、谦温等虽登三公,君子弗贵也。
范景仁起宝元,终元祐,其进退雍容,实光于庄、,若景仁斯不负玉堂石室
无德之齿,猥杖于乡,称道不乱,则何敢?
其私窃有感焉者盖具此,姑以复诸生,其尚交儆戒哉。